CHILDREN

什么都写 洁癖永别

雾里

*杨戬×沉香,但汤底杨戬×杨婵

替身暗示预警









深夜是被混沌不清的噩梦惊醒的,沉香望着漆黑的屋顶先是愣了片刻,才感觉到眼角湿润冰凉,再然后他神使鬼差地转过头,正见杨戬安静地坐在床沿,审视般地低头瞧着自己。


他惊喝一声,身体猛一后撤,紧紧抓着被单问,「你——你怎么在这?」

杨戬打量了他一会才不急不缓地笑了起来,笑意同样也是安静的,仿佛蓄着静默的深水,「你刚才一直在喊,你母亲。」


支离破碎的片段闪过沉香的脑海,却无法拼凑成完整的画面,他欲盖弥彰地伸手掩住眼,指侧蹭到残留的泪滴。


思念生母并不是什么离奇或丢人的事,何况彼时杨戬也注视着他在山中一路肝肠寸断地追逐将逝的幻影。只是自己尚未察觉的脆弱与狼狈竟先被他人洞察,沉香的喉咙一时间紧得发痛,他侧头避开杨戬深不可测的目光,垂眉回道,「哦,我没事了,你也早些回去吧,舅舅。」


「不用我陪你一会么?」杨戬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去,他表情认真地伸手,似乎想安抚性地帮忙捋一下沉香额畔的头发,后者却稍稍往一旁躲开了。

「真的没事。」沉香牵强地露出较为放松的表情,虽是不久前共历生死且血缘关系深厚的亲人,他与面前的男人却仍隔了那么一层不清不楚的东西,令他无法全心全意地交付。

「好。」杨戬不再多说,他起身从床侧离开,动作略停顿,沉香的目光追着他衣摆上的褶皱,直到那绵延深邃的线条水纹般消隐在昏暗中。


他来过,空气中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门被收力关上,沉香任由后脑沉入枕中。


忽然地感到疲惫,却不知这回莫名的心情是从何而来。作为他唯一的亲人,杨戬理所当然地把他留在身边,诚心来讲,这位来得有些唐突的舅舅虽然平时潇洒不羁,但内里是个尚且体贴温和的长辈。知道他过去艰苦,心中痛处,总是能尽力恰到好处地给予体谅和关怀,即便他时常心不在焉,不善处事,杨戬脸上露出的笑容也总是包容而平和的。


他已经寻不回自己的母亲,杨戬是他仅有的依靠,但他需要重新认识他。比起舅舅,他更像是师长,是离他总有一段无形距离的人。他会轻轻摩挲他的发顶,拍他的肩胛,稍微矮下身子同他讲话,尽管这并不令他愉快。

后来,还会听他讲以前和母亲一起时的往事。最痛的时候已过,不会再往沉香心中扎多余的刺。杨戬语气舒缓地讲,他也心平气和地听,和他的口琴一样有思念的声音。



你们的眼睛很像。杨戬想到似的瞧起他,伸手遮在他的眉上。他听罢好笑又觉得无聊,本来就是母亲生的我嘛,沉香别开眼,尾音带着短促的笑意。

其实他们都像,也各有分别。母亲的眉间是守护万物的温柔与祥和。沉香的安静之下蛰伏着锋芒,像横劈开竹子的切面,边缘那点锐利的尖。而杨戬眼底的神色总是平淡如水墨挥就的远山,其下有温柔坚硬的一层,但被仿若不甚在意的心绪轻缓遮盖了。沉香不曾细想,他也很少直白地和他对视。只是相认至此,能知觉男人比表面看上去更忧伤一些,岁月是一场静谧的雪,无声地覆住了他昔年的故事。


他坐在崖边吹那片口琴,远处闹市的灯火灿若地上星河,他们身处繁华之外,稀疏的月光更显孤寂。他们都没有世俗意义上原本的家了,人间的灯火万千也没有一盏属于他们。沉香开始不知所措地站在后面,杨戬像是单独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,风裹挟着琴音远去,不知是代他在低语着什么。

沉香一时间仿佛被某种情绪牵引着去了,懵然半晌才回过神,低头道,「也该回去了吧,舅舅。」

「嗯,是啊。」他撑着膝盖利落地起身,眼里染上淡淡的笑意,因背光不得分辨。骤高的阴影倏地倾塌到地上,沉香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。

「回家吧。」杨戬不自知地眨眨眼,收起口琴,向着这边阔步而来,从他身侧经过时,一只手轻忽地抬起,沉香眼神不自觉地跟着偏移,错觉消失在手拂过肩膀的瞬间之后。天地万物的声响重又回到耳畔,他转头望着杨戬挥着手悠然离开的背影。


总是这样的背影,杨戬离去得没有那么迅疾,如一滴缓慢静默融入山水画的墨。足以拉开一段真实的距离,让人觉得他永是一个人。


他突然又想起一事。也是傍晚出门在外,杨戬伴着夜色降临闭眼打坐。沉香百无聊赖地在一旁随手把玩地上的残枝落叶,不知多久过去回头,发现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男人枕着手睡着了。他耐心地等了会,忽然听到他低声自语,沉香半蹲着一步上去,表情狐疑地倾身侧耳,对方却不偏不倚地收了声。沉香心下好笑,摘了片枯叶放在男人额前,见它堪堪飘坠到衣襟前,他再伸手去拈,杨戬的反应如回光返照,倏地睁眼弹起身捉住了他的胳膊,险些往怀里一带。沉香又惊又怒,只当是没事寻自己开心,没几秒就撇着嘴挣开了,但之后想起来却多了些许电光火石的回忆。杨戬后来只是起身拍了灰,就和颜悦色地让他回家。而先前刚醒时的神色,如今回想似乎有那么一丝古怪,不像是睡眼惺忪的怔忡,倒是有些怅惘的失神。



沉香阂上眼试图入睡,头脑中少有的混乱,画面泼墨般铺展而开,他的世界中,火光四溅,地动山摇,万里砰然,山河层层叠叠地倾覆。一线金光劈开目之所及的苍茫,他望着当年的二郎神睁开他额前的眼睛。


他从尽头收回目光,转头看见杨戬坐在一旁,血色和污浊染过半身。他低头把沾血的护额轻轻绑在他的手腕上,绕过圈,打了不松不紧的结。沉香抬腕怔怔地看他一眼。杨戬便同他对望,唇角牵起了游刃的弧度。

沉香惊惶地睁眼,黑暗重归视野,抬起手对准上空,看到腕上打了结的头巾,好像是他之前守在这里发生的事,可他未曾发觉。



心头刺过一道倏忽的闪电,宛如捉不住尾羽的鸟,沉香掀掉被子跃下床,窸窣声过,手一下握在房门的门把上,只听胸膛内咚咚地响。


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前,人已经进了杨戬就寝的屋里。他没锁门,睡得也分外安静,沉香的动作顿了一顿,又小心万分地,蹑手蹑脚往里走了几步。站在那片缥缈的昏暗中,他感到手足无措。以往自己多次行动都是暗里,这回却觉得心虚。沉香立在原地遥遥望了一眼,继续往床榻边走。他低下头,手指在被单上空虚虚划过,最后悄无声息地停下。


杨戬合衣仰面,表情一如既往的静谧平和,沉香皱眉分辨了片刻,他额顶那道闭合的眼睛仿若缄默的伤口,尘封了遗失的过往,此时就明摆在那里。


他另一只手伸向腕上绑了头巾的那只,刚犹疑地落在结上,杨戬的头略微摆过去了些,沉香听到似曾熟悉的声音。他呢喃似的轻声说了句,妹妹。

他闻声惊诧地扭头看去,隐约看到有一滴莹亮的泪迅速地滑下男人的面颊,恍如错觉。


始终未成型的疑问却忽然地得到解答,沉香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才好。他想起杨戬望向自己的眼睛,那么自然亲切,一见如故,虽本是亲人,但他或许未想过里面会掺杂其他的东西?他分明是在看着自己,但透过这双眼睛他又能看到什么?

摇摇欲坠的晕眩感突然霎住了自己,母亲逝去的悲伤也重新回到身上,那些不可摆脱、又无望追及的,像一道不再发作的疤痕,只是像杨戬的第三只眼一般,再目睹摩挲时,仍会鲜明地疼痛起来。


他盖住手腕上的头巾,闭眼停了会才缓慢地起身,透不进的月华在夜半流离失所,却牵引住了身处未归人的心。他们找寻在如雾里的半明半暗中,在永远不及的痊愈前,也短暂地分不清谁是谁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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